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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到八月,老家的日头就毒得发白。可一排排向日葵却昂着头,脸盘儿像烧红的铜锣,不打弯,也不低头,齐刷刷把脸扭向太阳。
小时候,我家门口就是一条窄田埂,埂边上全是向日葵。高高低低的秆子,像一群没规矩的野孩子,挤挤挨挨地站着。风一刮,叶子哗啦哗啦响,像谁在那儿摇一把破蒲扇。花盘大得吓人,籽粒鼓得快要爆出来,黄得发亮,像撒了一地的碎金。
那时候,肚子里空,我和阿能、小琴几个,天天围着向日葵打转。我们盯的不是花,是花心里那一圈一圈的籽。大人们说还没熟,不能吃,可我们哪等得及。趁晌午大人睡熟,猫着腰钻进地里,挑那花盘大的,掰下来就跑。花盘沉,得两只手抱着,像抱个刚出锅的大饼。跑到河坝后头,几个人围成一圈,一颗颗抠籽吃。籽还嫩,一咬一股白浆,带点青腥气,说不上香,可就是停不下来。吃得嘴角发黑,牙缝里全是壳,互相一看,笑得前仰后合。
有一回,我正掰得起劲,听见田那头一声吼:“谁家崽子!”吓得我一哆嗦,花盘掉地上,籽撒了一地。我们撒腿就跑,鞋都跑掉一只。回家后,母亲坐在门槛上,手里拿根细竹条,脸上看不出怒气,只说:“又去偷嘴?”我不敢吭声,低头站着。她叹了口气,把竹条放下,转身进了灶屋。
傍晚,母亲在灶台前忙活。锅里“刺啦”一声,香气窜出来。我凑过去,她正炒瓜子。籽已经晒得干透了,倒进锅里,撒一把粗盐,用锅铲慢慢地翻。火苗舔着锅底,籽粒在锅里噼里啪啦地跳,像过年放的鞭炮。母亲的脸被火映得红扑扑的,额头上沁出细汗。她不时用手背擦一下,嘴里轻轻哼着一句没词的调子。
炒好的瓜子盛在笸箩里,香喷喷的。母亲抓一把递给我,说:“吃吧,自家的,不偷不抢。”我接过来,烫手,吹了又吹,嗑开一个,真香。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,偷来的瓜子再香,也比不上母亲炒的这一把。
后来,我长大了,离开村子,去了城里。高楼挡住了太阳,窗台上也种过几盆向日葵,可总长得瘦瘦小小,花盘低着,像犯了错的孩子。每年八月,我还是会想起老家那一片金黄,想起我们蹲在田埂上偷吃的样子,想起母亲炒瓜子的香味,混着柴火味,从灶屋飘出来,绕在屋梁上,久久不散。
前阵子回老家,老屋还在,田却荒了。向日葵只剩几株野生的,瘦伶伶地立在风里。我站在地头,太阳还是那样毒,照得人睁不开眼。闭上眼,却好像还能听见风穿过叶子的声音,听见母亲在灶台前翻锅的声音,听见我们一群孩子在田埂上笑的声音。
向日葵还在我心里开着配资炒股公司平台,一朵一朵,朝着太阳,也朝着回家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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