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犹犹豫豫中,我还是来这家医院报到了。医院很小,坐落在粤东连绵的山丘间。环顾四周茂密的树林时,我暗想,不出几个月,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。
山区里居住的人,大多是上了年纪的。每一天,我都对着“老伯公”“老太婆”大声喊话。比如我说:“要做个彩超。”老伯公急忙摆手道:“小问题,哪用得着‘开刀’”。我只好凑到他耳边再喊一次。又比如我说:“给你针灸吧。”老太婆捂着胸口答:“我不会‘心抽’。”我不得不比手画脚又调大音量。
有一次,我叮嘱一位老伯公:“六个钟头一包药。”下次再遇见他时,他说:“你讲的法子真有效,每冲一包药,就配六个葱头……”“六个葱头?”我一头雾水。“可不是嘛,六个葱头一包药,我一路念回去,就怕忘了。”我恍然大悟,哭笑不得。碰巧他得的是风寒感冒,喝点葱汤有助于发散风寒,也算是歪打正着了。
自从开设中医日间病房以来,我的工作就多了一项:收病人。收了病人,就要写病历。在我们这种人手不怎么充足的小医院里,中医科是兼顾门诊与日间病房的职责的。上午病人多时接诊,下午不忙时写病历,就成了我的日常。
写病历是件乏味的事。要在规定时限内完成,要按照规范的格式,又要运用专业术语。将方言口语转化为专业术语来描述病情,常令我绞尽脑汁——“发尿积”该写成“尿频尿急”,“攘攘尊”该写成“寒战”,“心肝焦”该写成“情绪焦虑”,“火烈烈”该写成“灼烧感”,“脚眼仁有蚁公沿去沿转”该写成“踝关节处蚁行感”……
那些都算是简单的,曾有位当了一辈子农民的老伯公说:“我的额门像踏碓那样痛。”见我一脸茫然,他又配合舂米的动作,补充道:“就这样,一踏——一踏——地痛。”我终于心领神会,过后写:双额呈搏动性疼痛。
还有位老太婆,我询问她发病以来做过什么治疗,她坦言:“我昨天去找‘神婆’给我治了……唉,一点效不见。以后还是来医院吧。”我叹了口气,只得将诊疗经过如实写:曾接受民间疗法,症状未见好转,遂到我院就诊。
似乎为了中和上班时写病历的乏味,从去年开始,我有了一样爱好:下班后“乱写一通”。不管什么,写上一段,心情就放松了。反正写得不好也没什么罪过嘛,那就随心所欲,漫无边际。我喜欢写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草药,甘甜的金樱子啦,无私的益母草啦,叶子像老鼠耳的马齿苋啦……也喜欢写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树,粗壮的樟树啦,遒劲的橄榄树啦,开花后像凤凰的凤凰树啦……
我最爱写的,还是时时环绕耳边的乡音。白日里老人讲的话语,夜晚就成了我的文字。上个月,日间病房一位老太婆做完治疗后,心血来潮要唱首客家山歌感谢我,只听她唱:“日头一出圆叮当,豆腐落格四四方。阿妹好比豆腐样,又白又嫩又端庄。”我笑说:“你唱得不对,我皮肤黑黝黝的,怎么就白嫩了呢?”到了晚上,我却愉快地记录下这一段。一年多来,我已写了许多篇关于乡音的随笔,这些乡音,都是在群山环绕的小医院里听到的。我想让乡音传出去,就将这些随笔投到了报刊,每发表出一篇,我都能欣喜好一阵子。
工作时写病历配资炒股平台,工作之余写“闲文”。日复一日,这两种“写”构成了我的生活。六七年的光阴如风一般,无声无息地溜过山间。如今望向窗外,竟一点也不想走了,感觉自己也是山丘上的一棵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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